2002年,與雲科大文化資產保存研究所同仁,參訪日本「狹山池博物館」,該館為保存日本最早的「水堤」博物館,由著名建築師安藤忠雄先生設計。(圖/作者提供)
作者/林明美
經歷30多年的博物館人生涯,退休了,本以為將邁向單純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沒想到,居然當起志工協助策展,脫離不了老行當。想想,人生的因緣真是很難預期。
話說個人的博物館生涯,開啟的確實有些意外。
大學讀的是人類學系,一則不耐野地烈日曝曬、風吹雨打的考古發掘工作,再則對原住民文化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因而選擇文化人類學的南島語族研究方向。畢業後,進入中央研究院擔任計畫助理,負責阿美族系譜田野調查。
進研究院一年多後,院內的文物陳列室恰好需要一名文物管理員,年輕的我,不只對「人」的行為有興趣,對「物」也很喜愛,因此對老師表達是否能爭取這份工作。結果呢?老師回了一句:「那不過是「物件」管理而已,沒甚麼前途。」。言下之意,做行為研究才是應該走的研究重點。
日本大阪埋藏文化財中心考古收藏庫。(圖/作者提供)
年輕人嘛!其實就是憑著個人喜好及腦袋熱度行事。老師既然這麼說,個人也沒甚麼判斷能力,因此放下念頭。同意「物件」的管理不過是枝節末葉,不必賠上青春大好歲月。
可惜,咱不是老師期望中那可造之材,頑石既無法補天,也沒能進入研究,其後反而在其他領域翻滾數年。
後來,因配合老公的工作舉家遷往中台灣,反而因緣際會,一頭栽入地方特色博物館的籌建。
那是第一次實際接觸「物件」的管理,也是第一次與「博物館」展覽的接觸。只是,當時毫無專業知識,憑著一腔熱血和有限的幾本博物館相關書籍,自己胡亂摸索,沒料到,最後倒也像模像樣的如期開展。
早期國內對博物館缺乏認知
80年代初期,國內對於博物館還非常陌生,一些來台後設立的館所,如故宮博物院等,又侯門一入深似海,外人不僅難以窺其堂奧,甚至認為,不過就是老地方展出老東西,一生看過一次已然足夠。
那時,可沒人料到,一座城市或國家,其建設博物館的質與量,居然能成為國際間認定的國家發展指標之一。而博物館竟然成為熱門行業,年輕人爭先恐後,抱著學歷,懷著夢想,期望擠進博物館窄門,從事各種學門的「文物」、「標本」研究,再加上展覽、教育等規劃,成為所謂的「博物館」專業人士。
亞洲博物館發展
到底現代博物館的數量發展到什麼程度呢?以博物館質量最為人稱道的日本為例,目前全國有將近6000所博物館。
而韓國博物館,從二十世紀初,在昌慶宮中的李王朝王室博物館開始,其後各地陸續建立博物館。 1980年後,政府在文化政策上大力支持,博物館的發展走向多元與專業。首爾市政府也提出「文化城」計畫,在城市競爭的前提下,政府投入高額經費,除計劃進行全面城市改造外,並計劃形塑首爾為具有豐富文化的城市,發展高品質的文化,成立眾多新型態博物館或美術館。從2003年的355座,增加到2018年的1124座,短短15年間,增加數倍,大幅提升韓國的文化創造力與競爭力。
中國,據資料顯示,中國大陸博物館數量,從2015年的4,626家增加到2019年的5,535家。「文博熱」的浪潮,吸引數以億計的人們走進博物館。
至於我們最關心的台灣呢?目前公私立博物館合計將近500所。
台灣的博物館數量,也就是所謂的文化實力,讀者諸君一看,應該就知道明顯低於其他國家。不過,以我們這一代曾見證過博物館沙漠時代的老館人來說,也算得上是遍地開花了。
身兼重任的文物管理員
我們這一代「博物館人」進入博物館工作的機緣,多是以原來的學術研究背景,負責某種學門領域的收藏、展覽、教育等業務,至於與博物館運作相關的專業學門,那時可還沒從國外輸入呢!
因此,我們這代人,是在觀眾與社會的監督下,一邊工作,一邊學習,與博物館共同成長。自然,也一起年華老去。
這種情形,和現代掛著國內外專業博物館學光環的博物館人情形大不相同。這一代年輕人,帶著課堂上老師的諄諄教誨,進入博物館工作,可能眼高手低,想得比做的多。而我們這一代,沒甚麼專業理論基礎,天天在實務中求生存,倒可能做得比想得多。
新疆省博物館陶器陳列。(圖/作者提供)
文物管理是文物研究的基礎
說了半天,讀者可能想問,文物管理和博物館到底啥關係呀?
各位或許知道,博物館有收藏、研究、展覽、教育等四大功能,到了近代,再加上趣味、科技、娛樂等吸引觀眾上門的休閒功能,逐漸形成外界對於博物館的認知。不過,各位或許不知道,所有這些功能的基礎,就在那一件件小小、不起眼的文物上。
甚麼意思呢?
早期的文物管理,只要整理好文物,上架編號即可,各種不同材質、類別、保存條件的文物,都擠在一起也沒關係,可以稱為「陳列室」式管理時代。漸漸地,對於物件的研究增加了,這樣的文物管理無法彰顯特色,也無法適切的保存文物。因而,博物館界開始依照「材質」、「型制」、「風格」等等不同的分類,進行文物管理與展覽。以台北故宮博物院為例,最常見的是以「材質」分類,其後再以「朝代」分別。比如在「玉器」展間,依序展出從舊石器時代到清代的玉器,如此可以讓觀眾一目了然,認識各時代的風格與演變。
台北故宮博物院山洞庫房,自大陸直接運送來台的文物,部分還放在櫃中,另外也有許多文物在「改箱為櫃」的策略中,已放置現代化庫房中。(圖/摘自網路)
文物管理員最讓我羨慕的工作,是可以在庫房中與文物朝夕相處。或是進行文書作業描述文物特徵,或是修復、盤點文物、或是文物因展覽需進出庫房等,都有與文物接觸的第一手機會。而這種機會,是一種養成教育,俗稱「養眼」。也就是說,當你有機會見過許多具有典藏價值的真品時,自然曾經滄海難為水,不太會看走眼了。
許多博物館的老同事,許多人就是在「養眼」的過程中,學習到堅實的專業知識,如果再加上些許好奇心,具有鍥而不捨的研究精神,埋頭苦研,幾十年下來,想不成為專家也難啊!
後來呢?
話題扯得遠了,回到上面提過錯失成為文物管理員的機緣那件事兒吧!
錯失那次親炙文物的機會,造成甚麼結果呢?雖然也走入博物館,一抬頭也過了三十多年,擔任過館內各種工作,但大多數是與人有關的事物,一直沒機會與最愛的物件朝夕相伴,成為腳踏實地的某類文物專家。確實,有些悵然!
林明美,台灣桃園人,台大人類學系畢業,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傳統藝術碩士暨傑出校友,文化大學都市計劃博士,一生熱愛文學寫作,長期視博物館發展、文化資產、考古遺址保存為己任。
她是新北市十三行博物館創館館長,一手打造該館和八里左岸的相依共存關聯,並曾擔任國立故宮博物院及歷史博物館展覽組組長等職,現任靈鷲山生命和平大學籌備處主任。
林明美為桃園蘆竹區望族後代,家族多從事教育及治理鄉里事務,日治時期更有叔祖赴日求學或留學滿洲、創業等。偶然機緣下接觸學界相關研究出版,揭露家族自清代歷日治至現代以來,與當代社會的淵源,燃起她血液中一直存在的探索DNA。
本系列文章以她的家族為經,聯結歷代社經文化脈絡,兼具史實與趣味性,極具可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