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義巨擘薩依德眼中的知識分子。
作者/王惠珀
《前言》
在美國時,一心想望回家,回得家來,一晃四十年。前二十年,我帶著理想,沉浸在民主開花的蜜汁中,進了扁政府的公門(2002年)。三年後跳船,以一介公民陪著眾生沉淪......。
回首來時路,想為人生下個標題,心中浮現「我從遠地回來,回到一個再也不認識的遙遠的故鄉」,就來述說一個遊子歸鄉的心靈故事罷!
《士,有所為有所不為》
筆者的專長是藥學,在科技百分百的年代,求學之途順遂,屬於「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一群,自信、驕傲全寫在臉上。
到密西根大學時,這思想開放的校園改造了我。在外子的引領下,我大量閱讀人文典籍,如此擺脫固步自封,跨域學習,接受各種可能的思想衝擊,學會從社會百態反思專業。
其中自由主義大師薩依德(Edward Said)的影響最深。這位哈佛大學教授講述思想,從不缺乏現代感,他把歷史投射到現勢,然後提出見解的論述方式,總能讓讀者把「自我」收斂起來。因為收斂,所以客觀,因為謙卑,所以服人。這讓筆者學會將人道(醫學)、自律(自省/批判)以及自由(思想解放)奉為圭臬。首圖
當時受到林孝信前輩「科學救國、科普教育」的影響,筆者也以庶民主義為標竿。回國後,投入公共事務治理時(衛生署),在他開啟的社區大學推展「藥師橋接民眾」,圓了專業入世的理想。
薩依德說:「要認識你的朋友、鄰居以及敵人。」我讀的第一本社會主義的英文書就是美國記者Edgar Snow的《Red star over China西行散記》以及William Hinton的《Fanshen翻身》,理解了中國為何會崛起,知識分子如何入世,以及在崛起中所扮演的角色。
《以庶民思維看社會》
醫療照護本是入世的行業,如果就醫用藥沒有可近性,臺灣怎稱得上是進步社會?
但是,我們的健保政策只讓群聚醫療存活下來,社區照護體系早被犧牲了。2003年SARS來襲時,筆者指出,沒有分散服務,就沒有預防風險的環境以及動員的機制,如何防疫?並提出防疫需有建構「大後方」的備戰思維。
社區價值—防疫的後勤思考;The system building for safe medication。
二十年過去了,衛生署也提升為衛福部,但政策沒有進化,處方沒有下放,社區藥師在空轉(只有65%藥局與健保特約)。政府可曾想過,疫情期間有多少病人不敢進醫院,拿不到藥,或不吃藥而枉死?
《以人道思維看台灣》
原因在於「分散服務以預防風險」不是政府的思維,拚經濟才是。健保每年二千多億的藥品額度是金礦,本該為人民把關的衛福部,忙著扮演經濟部,用人民的身體拚經濟,包括讓臨床試驗產業化,加速生技產品出檯。
這刺傷了筆者的母性。在藥政處掌理新藥審批時,筆者堅持必須照步來,臨床試驗一、二、三期SOP的審批關卡,只有「通過」或「不通過」,沒有「有條件通過」這回事。也因此,大部分時間耗在被政治施壓,以及與政客較勁的爛事上。
2005年,一位二個月大的嬰兒因被投入臨床試驗而喪命。筆者要調查何以嬰兒可以參與臨床試驗?政府的SOP在哪個環節被掃掉了?因此遭上層修理,憤而辭職。事後也投書媒體,表達對政府將人民視為白老鼠的厭惡。
行政院給筆者的封號「生技產業的擋路石頭」一搬開,執行臨床試驗的機構也從19個醫學中心,擴張到117個醫院。醫院到處可見「歡迎您來參與臨床試驗」。
臨床試驗的濫觴 。(中國時報,2004.05.24 及2005.10.20.)
如此積非成是,當下臨床二期的高端試驗品可以「有條件通過」,打在百萬人身上,也就不足為奇了。如此引發的騷亂耗費了極大的社會成本,但政府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其政策反德,指揮官還是那麼驕傲,不知道錯在哪裡。
《何謂人道思維?》
生命科學事涉生死,本該「窮理居敬」(語出朱子理學),只把藥、食品當產品在拚經濟,不將「藥、食品與身體的夥伴關係」的風險存乎一心,是德不配位。
2020年總統大選,副總統為利益團體呼籲「中藥師立法」,要讓身體一國兩制,藥師服務你身體用西藥的一邊,中藥師服務你用中藥的另一邊。那麼,中藥西藥在肚子裡狼狽為奸,誰管?政策反德,會釀災(肝疾、洗腎…)啊!如果政治在教你反科學,要這種政府幹甚麼?
這樣走下去,會把台灣帶向「高階消費低階品質」(例如高端疫苗)的摩登原始人的社會啊!朋友勸我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不要跟政治計較。我說:「我非偽善之徒,專業向政治投降,台灣只會垮會爛,不管是身體體系還是社會體系。」
何謂生命科學的人道思維 ? (中國時報2008.07.28;景福醫訊2007.04.01;聯合報2016.01.07)
《結語:民主化之後的臺灣》
綠色執政(2000~2008年),因貪腐失了政權。馬政府時期,和平外交讓我們安心活過八年。但和平終究不敵仇恨,2016年綠色又以仇中贏得政權。在完全執政下,實踐了「自由屬於執政者有為所欲為的自由」,人民則成了「空有言論自由,沒有實權就沒有威脅」的台式民主的軟肋了。
坦白說,「自省」才會進步,偏偏民進黨欠缺這元素,因為訴求仇恨總能勝選。於是執政少了自省,多了傲慢,社會對立,台灣已無寧日,這裡已不是我認識的故鄉。
是民主讓台灣進步了?還是民主進步黨讓台灣退步了?
作者簡介
王惠珀,台灣桃園人,台大藥學院學士、美國密西根大學藥學博士。曾任台大醫學院藥學院(系)教授及系主任、長庚大學醫學院天然藥物研究所創所所長、台北醫學大學藥學院長、行政院衛生署藥政處處長等職。專長涵蓋新藥設計開發及藥事管理。
其新藥研究曾獲十五國四十一項發明專利,及獲頒經濟部「國家發明獎」等多項發明與研究貢獻獎,並列名當代名人錄及國際年度專業人士。
王惠珀在藥政管理上致力於以智財權管理藥品之學名藥立法、推動優良藥品製造規範等,以及促成健保藥價「三同政策」。此外並曾開啟專業橋接庶民的「全民用藥教育」計畫、「人民的眼睛」計畫,蓄積藥師參與社區公共衛生及長期照護的能量,獲得行政院「參與及建立制度獎」、藥師典範獎。
其在《優傳媒》所撰專欄,榮獲第20屆卓越《新聞評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