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末期,隋、陳隔江相對,北軍練北軍的兵,南軍看南軍的戯。似乎與今天的兩岸軍情有些類似。(圖/取自網路)
作者/薛中鼎
唐朝詩人韋莊有一首《台城》詩,詩如下: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年輕的時候,初讀這首詩,覺得有濃濃懷古哀愁。現在再讀這首詩,不禁想到了隋朝發動《統一戰爭》的名將賀若弼。
古人寫詩,通常會給個《題名》。這首詩的《題名》,是《台城》。説到《台城》,我們要先介紹一下《六朝》。
中國的《六朝》,指的是東晉,東吳,以及南北朝時期南朝的宋、齊、梁、陳的合稱。這六個朝代,都是以建康城(今南京)為京都,以“六朝金粉”與“秦淮風月”而名傳於後世。這六朝都是短命王朝。
六朝時期的京都在建康,城中有景色綺麗的玄武湖。沿著玄武湖畔有宮殿聚落,這個地區,就是當時的《台城》。換句話説,當年建康的《台城》,相當於今天北京的《中南海》。
明白了何謂《六朝》,何謂《台城》,再看這首詩的内容,“江雨霏霏,六朝如夢,無情台城柳,煙籠十里堤”;其懷古之思,自然是躍然紙上。
1928年,蔣介石北伐成功,要定都南京。當時就有人不以爲然,認爲定都南京的都是短命王朝,不適於作爲首都。蔣介石是南方人,堅持定都南京。結果國民政府又是一個“短命王朝”。中國的風水之説,實在玄奧。
那麽,六朝的最後王朝,陳朝,是如何滅亡的呢?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就要説滅陳名將賀若弼了。
西元581年,南北朝的北方王朝隋朝,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登基。此時中國的北方,由早期的五胡十六國,逐漸完成統一。楊堅治下的隋朝,已是一個歷經戰爭洗練,兵强馬壯,而又府庫充實的王朝。
而南方陳朝皇帝陳後主,是個文藝青年,寵幸愛妃張麗華,陳朝君臣都認爲“長江天險”足以捍衛國防安全。加上南朝篤信佛教,認爲必得佛祖保佑。陳後主生活在歌舞昇平之中,寫下了著名的詩詞《玉樹後庭花》,編制歌曲與宮廷舞蹈,沉溺於《小確幸》生活狀態的追求中。
當時南北朝的情勢對比,是一個强大富足、崇尚武力的北朝;與一個文恬武嬉、苟且昏昧的南朝。南北統一,已如瓜熟蒂落,只要俯身摘取,即可得之。
隋文帝於是派賀若弼鎮守廣陵(今江蘇揚州)、韓擒虎鎮守廬江(今安徽廬江,周瑜故里)。採取了兵分東西兩路,分進合擊的軍事佈局。
賀若弼駐兵廣陵,賣掉老馬,大量購買陳船,藏匿起來,又買破舊船隻五六十艘,泊於小河,作爲欺敵之計,使陳軍以為隋軍沒有戰船。賀若弼又多次將假裝換防士兵,大張旗幟,營幕遍野,還使士卒沿江射獵,人馬喧噪。一開始,江南陳軍以爲江北隋軍有所行動,乃嚴加戒備。在賀若弼多次操演之後,南朝陳軍也就不以爲意了。
換句話説,北軍練北軍的兵,南軍看南軍的戯。似乎與今天的兩岸軍情有些類似。
公元589年正月,賀若弼趁陳朝歡度春元之際,分路渡江。陳軍猝不及防,慌潰而逃。賀若弼軍趁勢攻佔南徐州(今江蘇鎮江),在建康城東的蔣山(今紫金山)山麓白土崗,大破陳軍主將蕭摩訶,瓦解了陳朝京都建康東面的最後屏障。
賀若弼的東路軍吸引了陳朝的主力。陳軍難以兩線作戰,隋軍西線的韓擒虎,乃以輕騎夜渡長江,攻佔采石磯,兵鋒東指,一路勢如破竹,直接攻進建康城。
陳朝的文藝青年皇帝陳叔寳,在慌亂之際,不知所措。帶著愛妃張麗華與孔嬪妃,躲入宮廷的井中。隋軍進入《台城》,把陳後主與他的兩位愛妃從井中撈了上來。因爲兩位妃子神色狼狽,汗水夾雜著臉上胭脂落在井邊,留下胭脂的痕跡,這口井就被稱爲《胭脂井》。
有的井中,蹲的是些洋洋得意的井蛙;有的井中,竟然可以撈上個皇帝。一樣是井,造化不同。
《胭脂井》在古時,是個著名的歷史景點,贏得不少唐宋詩人的憑吊遣懷。在今天南京鷄鳴寺,也有口《胭脂井》,是個賺觀光財的贋品井。這個贋品井,粗俗不堪。實在是辜負了這段發人深省的歷史,以及浪漫與哀愁的南朝皇家愛情故事。
南京市要發展觀光業,搞個贋品井,可以理解。但是這個贋品井,如此醜陋粗俗不堪,南京市黨委,應該究責。
陳後主寫的《玉樹後庭花》,也是後世詩人的詠史話題。
唐朝後期的杜牧,就寫了首著名的《泊秦淮》詩: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我可以想象一個場景,“落魄江湖載酒行”的杜牧,來到建康城,夜宿秦淮河畔。他聽到坊間高唱《後庭花》,聲音嘹亮,隔著江水,在“煙籠寒水月籠沙”的冷峭氛圍之下,依舊是曲調分明,想想不免揪心。
杜牧回顧之前滅亡的陳朝,想到逐漸衰敗的大唐王朝,聽唱《後庭花》,撫今追昔,不禁憂心忡忡,夜不成寐了。
杜牧是我所喜愛的詠史詩人,我們可以來欣賞他的另一首詩《江南春》
《江南春》也是與南朝的終結有關,但是沒有《泊秦淮》那麽直接 :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詩的内容是說,江南春光如此多嬌“千里鶯啼綠映紅”;百姓生活很是愜意“水村山郭酒旗風”。江南人士多信佛教“南朝四百八十寺”;可惜國祚不長,只能徒留感嘆,“多少樓臺煙雨中”了。
這段南北朝統一的歷史,與今天的兩岸能有多少可比之處,也是留與各人去各自想象了。
作者簡介
薛中鼎,大學讀理科,有比較嚴格的邏輯訓練,後來在政大讀企管碩士,美國讀管理科學博士。
大約有北方遊牧民族的基因,所以換了些不同的工作領域,在美國、北京與台灣都生活多年。雖然“遊牧”四方, 對於中國文學與歷史,尤其是文學與歷史的關聯性,以及歷史變遷的邏輯性,一直有濃厚的興趣。喜歡嘗試著以百年後歷史學家的角度,來分析探討當下的現象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