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T處長張戴佑(圖/取自網路)沒有料到卸任前,竟然被李登輝擺了一道,非常不滿。克林頓對於李登輝搞出了這麼大的動作,竟然事前都不打聲招呼,也十分介意。但在關鍵時期美方仍偏向台灣。
作者/齊茂吉 (中央大學歷史研究所兼任教授)
李登輝抛出「兩國論」的隔天,立馬開始部署「兩國論」入憲。中台辦、國台辦發言人隨即出面直接點名批評李登輝:「一貫蓄意分裂中國領土和主權的政治本質」。由於美方事前並不知情,也未主導「兩國論」,如何向北京澄清,乃成為當務之急。
在這場風波中,AIT處長張戴佑(Darryl Johnson)沒有料到卸任前,竟然被李登輝擺了一道,事前李登輝完全沒有通氣,「兩國論」即告橫空出世。張戴佑的不滿自不在話下,不僅是顔面無光,而且是嚴重失職。7月13日,離任前夕的張戴佑偕同副處長楊甦棣(Stephen Young )拜會李登輝,強烈表達美方的不快;張戴佑還特地帶了一本《中華民國憲法》,質疑李登輝的論調。事後,李登輝一直耿耿於懷,在他署名的《見證台灣:蔣經國與我》一書中,怪罪張戴佑到總統府來,老是將他當成犯人審問。可見,李登輝對張戴佑也有强烈的情緒。
美東時間7月13日、14日兩天,國務院正副發言人先後出馬,多次重申「一個中國」政策,並提到「新三不」,以安撫中方。
7月18日,江澤民與克林頓直接通話,克林頓強調美方仍堅持「一個中國」政策,對李登輝的行動很驚訝。與此同時,解放軍開始進行大規模的軍事演習,將矛頭對準台灣,克林頓極力促請江澤民勿以武力對付李登輝的言論;江澤民不為所動,《人民日報》報導,江澤民「鄭重地表達了我嚴正立場」,並稱不會放棄武力的使用,以維護中國主權的獨立與領土的完整。雖然兩國元首的意見並未達成一致,但是起碼降低中美因誤判而產生的衝突,兩國關係再度回溫,李登輝始料未及。
江澤民、克林頓通完電話後,中台辦、國台辦負責人(按:陳雲林)隨即於7月20日,發表談話,「堅決反對台灣分裂勢力按照李登輝“兩國論”進行“修憲”的圖謀」,明確地劃下紅線,「如果這一圖謀得逞,中國和平統一將變得不可能。」公開警告:「必須立即停止玩火,否則必將引火燒身。」顯示,一旦「兩國論」入憲,兩岸隨即開打。
美東時間7月21日,克林頓在記者招待會上,提出「三個支柱」來規範兩岸關係:1)「一個中國」,2)兩岸對話,3)和平解決。同時,克林頓强調,一旦中方武統,美方依據《台灣關係法》,將以「最嚴重的關切」來處理,而原法中只有「嚴重關切」,擺明了美方不會袖手旁觀。
之後,江澤民決定取消海協會會長汪道涵的訪台計劃,同時在2000年3月台灣總統大選前,停止海協、海基兩會交流對話,台辦官員也暫停赴台。此一期間,解放軍先進戰機Su27上陣,越過台海中線,且開啓射控雷達,國軍戰機升空攔截,差一點就爆發空戰。解放軍群情沸騰,不少軍官向中央軍委上請戰書,誓言一戰。
鑑於兩岸對峙日益升高,克林頓特地指派國家安全事務總統特別助理兼國安會亞洲局資深主任李侃如(Kenneth Lieberthal),及國務院東亞暨太平洋事務助卿陸士達(Stanley Roth)飛往北京,進行溝通,説明美方並未參與此事,咎不在美方,以防兩國關係更加惡化,同時也希望中方降溫。
本來,李登輝準備派特使飛華府去解釋,美方婉拒。不過,克林頓指派AIT理事主席卜睿哲(Richard C. Bush III)專程來台會見李登輝,除了再次表達美方的不滿外,也提出保證,美方執行《台灣關係法》,「雷根六點保證」及對台軍售政策不變。同時,卜睿哲希望台灣應多和美方溝通,不要損及美方利益。李登輝則辯稱,這些都不是新政策,只是講法不同而已。
事實上,美方不論是張戴佑或者是卜睿哲,都未要求李登輝撤回「兩國論」。在這場風波中,李登輝付出最大的代價就是,克林頓中斷了派遣高層代表來台會晤李登輝的管道。克林頓介意的是,李登輝搞出了這麼大的動作,竟然事前都不打聲招呼,這也是最令美方不滿的癥結。不過,美方為了防止解放軍犯台,當時在西太平洋進行例行演訓的「小鷹號」(USS Kity Hawk)及「星座號」(USS Constellation)2艘航母待命,以防萬一。
9月12-13日,在紐西蘭奧克蘭(Auckland)的APEC高峰會上,克林頓會見江澤民時,批評李登輝讓美中兩國為難,讓江澤民釋懷。緊接著,9月21日台灣發生大地震,災情慘重,「兩國論」風波不了了之。
事後,卜睿哲於2012年出版的《未知的海峽》一書中指出:「柯林頓政府及小布希政府相繼都擔心,兩岸可能因意外或誤判情勢無意間陷入軍事衝突,屆時華府迫不得已必須選邊。因此,兩屆政府都採取“雙元嚇阻”(Dual Deterrence)作法。兩屆政府都警告北京不要動用武力對付台灣,同時也再次保證不會支持台灣獨立。兩屆政府都警告台北不要採取可能刺激中國動武的政治行動,同時也再度保證不會為了美中關係而出賣台灣的利益。」
即使,美方認為李登輝的「兩國論」危及台海現狀;甚至,克林頓政府內部負責中國與台灣事務的官員,對李登輝普遍不存好感,認為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並且,表面上美方在兩岸之間採取平衡政策;然而事實上,在關鍵時期美方仍偏向台灣。
曾參與「兩國論」風波善後處理的卜睿哲,在前書中即說:「1999年,李登輝發表“特殊的國與國關係”言論之後,美國政府傾向台北,勝過傾向北京。」在兩岸關係中,美方不僅是主導者,而且是支配者。
總之,在「兩國論」風波中,李登輝並非輸家!在他12年總統任內,對於政敵下手毫不留情,「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對於投靠他麾下的外省籍政客,雖授予官位,却嗤之以鼻;對於美方這個主子,亦玩弄於股掌之間;對於北京,即使建立密使管道通氣,結果從頭到尾都在唬弄老共!在他卸任總統前,幾乎是「完勝」,唯一的遺憾就是「兩國論」未能入憲!
迄至2000年3月總統大選,陳水扁勝出,在5月20日就任總統前2個禮拜,內定出任陸委會主委的蔡英文,單獨至陸委會主委辦公室拜會蘇起時,透露說:「今後雖不再提兩國論,但仍將繼續執行兩國論。」
「兩國論」於焉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