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公共電視台重量級紀錄片影集《亞裔美國人》，講述亞裔人士在美國的辛酸歷史，被認為「講述了不令人愉快的故事，卻給人力量」，在種族歧視現象日趨嚴重的當下，對喚醒世人反思有極大的意義。即日起由華裔作家陳清玉女士為您做分集評介，5/17－5/21在《優傳媒》連載，以饗讀者。(圖/取自網路)

 

作者/陳清玉

 

《亞裔美國人》以採訪早期亞裔移民的後代為主軸，將珍貴歷史檔案與個人或家庭故事相結合，輔以歷史學家的講解，從多元視角，闡述華裔、日裔、韓裔、越南裔、菲律賓裔、印度裔等各族裔歷史上發生的重大事件。資料豐富、敘述生動，堪稱一流的紀錄片。美中不足的是，由於篇幅限制，有些報導不夠深入，譬如陳果仁事件。或許擔任總監的日裔導演特別關注其「原鄉國」的緣故，宇野一家的故事，明顯比陳案敘述來得全面深刻。

 

影片問世之時，正值新冠肺炎肆虐之際，美國華裔頻遭歧視，不僅美國人施以白眼，同為黃種人的韓裔，亦效法當年老祖宗的模式，身穿「我不是華裔，我不是中國病毒」的衣服。當時「黑命貴」的問題鬧得正凶，華人社區亦就此展開激辯。

 

一位耶魯華裔學生，在給父母和華人社區一封公開信《我們和非裔站在一起》中寫道：亞裔美國人社區普遍存在對非裔歧視和敵對的態度，如果不好好反省，將會給所有人招來暴力。她提醒華人，不要以為自己是「模範少數族裔」，就能倖免於種族歧視，獲得白人擁有的特權。當利益衝突的時候，我們依然是「永遠的外邦人」。她呼籲所有美國華人觀看《亞裔美國人》，認真反思我們和少數族裔的共同歷史。我們今天享有的平等， 歸功於非裔當年的民權運動。我們的覺醒與自由，與非裔美國人，以及其他少數族裔，交織在一起。喬治佛洛伊德的遭遇，曾經發生在19世紀的中國勞工和1982年陳果仁身上，將會繼續發生在我們少數族裔身上，除非我們不再保持沈默，因為沈默從未保護過、也永遠不會保護我們。 最後她問，當許多享有特權的少數族裔都站在白人至上立場的時候，你和誰站在一起？

 

文章掀起不少漣漪，一名自稱是第一代移民的父輩人士，以《我們和美國民眾站在一起》一文反擊。

 

這位大叔說：孩子，我很痛心。你傲慢而狂妄地指責整個社區、指責你的父母對黑人的歧視態度，似乎整個亞裔社區都是錯的，只有你高高在上。你以為你是上帝，你臆想我們華人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歸功於非裔，這不但暴露你歷史的無知，更暴露你心中的種族歧視，只不過這種歧視是一種更低劣的自我種族否定的歧視。自從民權運動之後，非裔社區的墮落肉眼可見。傑西傑克森激勵非裔青少年勤奮學習，努力工作，相信自己，但非裔族群做到了嗎？孩子，你不是上帝。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你是美國學校左派教育的犧牲品，我建議你把個人財產拿出來，去捐給那些打砸搶燒的組織，以成全你的個人快感，但請不要用這傲慢狂妄的態度來指責、用道德綁架華人社區。

 

兩篇文章，道盡兩代人不同的思維方式與意識形態，一如裂痕日深的民主黨與共和黨。不幸的是，正如耶魯女孩信中所言，1982年夏天發生在陳果仁身上的悲劇，不斷在此刻重演，過去一年因疫情造成的仇恨亞裔事件，全美紀錄在案的已逾四千件，紐約即佔了一千一百餘件。面對這樣的困境，身為亞裔的我們應如何自處？

 

從「亞裔美國人」的歷史，我們得到的教訓是，危難當前，有共同利益的才是朋友，利益衝突的時候就成了敵人，因此，我們能靠的只有自己。

 

我們可以呼籲國會早日通過「反亞裔仇恨犯罪法案」；建議「亞美聯盟」廣設安全使者保護亞裔；我們亦可從教育著手，督促美國公校增設亞裔相關歷史課程、高調慶祝亞太裔傳統月、教導亞裔學生如何面對種族主義，讓大家了解亞裔在美國的背景與身份，亞裔歷史也是美國歷史的一部分，或許仇恨就能漸漸減弱。

 

但我們更該認清的事實是，隨著中國的日益強大、中美關係的日益緊張，美國華裔將面臨什麽樣的挑戰？

 

不久前拜登在其百日執政的演説中，明確指出中國是美國目前最大的競爭對手。長著一張張「美國競爭對手」之臉的華裔，處境只會愈來愈艱難。「排華法案」的歷史會不會重演？「忠誠問卷」的調查要不要重啓？當慣帝國老大的美國，自己恐怕也不清楚。

 

面對這麽多的變數與未知，來自兩岸三地、不同意識形態的華裔，是否更應盡棄前嫌、求同存異、齊心協力、一致對外？

 

三月底一個周末，舊金山華裔舉辦反仇恨示威，千餘人結集的隊伍裡，有人訴求「支持維吾爾人權」，有人高吼「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紛紛與挺中團體互相叫罵，進而肢體衝突，最終靠警察出動勸架隔離了事，徒然讓外人看了一場笑話。

 

如果我們自己人都歧視自己人，「內鬨」不停，又怎能指望他人來支持我們？

 

四月初，紐約舉辦反仇恨大遊行，萬頭攢動的隊伍裡，有非裔、西裔及白人等「非我族類」，他們跟亞裔一起高喊「停止仇恨犯罪、反對種族歧視、捍衛亞裔權益」的口號，瑟瑟寒風中，讓我感到一絲溫暖和希望。

 

亞裔的命也是命

 

作家阮清越曾說，身為亞裔美國人，你可以選擇做一個認命的「少數族裔」犧牲者；或與權勢同謀，做一名「侵略者」；或依附其邊、沾點好處。但你也可以放棄這些選項，另闢蹊徑，改變體制，把它打造成一個對所有人公正公平的系統。這才是激進主義的希望、團結一致的希望，亞裔美國人運動誕生的信念所在。

 

至於爭論「黑人的命是命」、還是「亞裔美國人的命是命」，一點都不重要。因爲普天之下，衆生平等，「人人的命都是命」，我們亞裔，唯有自立自強、團結起來，別人才會把我們的命當囘事！

 

2021年5月14日寫於紐約

 

（全文完）

 

作者簡介

陳清玉，安徽省懷寧縣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社會教育系新聞組畢業，為紐約聖若望大學圖書館學碩士。曾擔任前中華日報副刊編輯，現為紐約皇后圖書館編目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