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茂吉細說台海危機史》台海第二次危機始末 (5)

10月13日，毛澤東下令福建前線解放軍再停止炮擊兩星期，當天上午，在周恩來陪同下，毛在中南海頤年堂接見曹聚仁。毛説：「只要蔣氏父子能抵制美國，我們可以同他合作。我們贊成蔣介石保住金、馬的方針，如果蔣介石撤退金、馬，大勢已去，人心動搖，很可能垮。只要不同美國搞在一起，台、澎、金、馬都可由蔣管，可管多少年，……台、澎、金、馬要整個回來，……。」

換句話說，本來解決台灣問題，分「兩步走」，先拿下金馬，再解放台澎。現在則採取「一攬子」解決，一次將台澎金馬拿回來。

此外，毛澤東強調：「我們的方針是孤立美國，它只有走路一條，不走只有被動。」顯示，毛最在意的仍是美國因素，再三要曹傳話給蔣氏父子，不要同美國搞在一起。也正因為軍事上無法解決台灣問題，毛才改弦更張，提出了絞索政策，有意識地將金馬留在蔣的手中。一來利用金馬套住蔣介石，再利用台灣套住美國，讓美國無法脫身而退；二來利用金馬撤軍之爭，離間美、蔣關係。這是典型的一石兩鳥之計。

為了爭取蔣氏父子，毛澤東保証説：「要告訴台灣，我們在華沙，根本上不談台灣問題，……蔣介石為什麽不再做總統？我們都是“擁蔣派”，問題是美國要整他。我們不同美國談台灣、澎湖，只談要美國人走路。蔣不要怕我們同美國人一起整他。」

甚至美援中斷時，毛澤東承諾：「我們全部供應，那有幾個大錢？他的軍隊可以保存，我們不壓廹他裁兵，不要他簡政，讓他搞三民主義。」針對曹聚仁提出台灣有人問生活方式的問題時，毛説：「照他們自己的方式生活。」綜觀毛的談話，就是「聯蔣抗美」，搞反美的統一戰線，至為明顯。事後，15日及17日兩天，周恩來又約見了曹，顯示，對曹這條傳話管道的高度重視。

值得注意的是，在13日清晨6時半，蔣經國匯報中共廣播全文後，蔣介石決定邀請杜勒斯來台訪問，當面研商。這一天，蔣兩度接見了前一天抵台的美國國防部長麥艾樂（Neil H. McElroy )。這也是金門砲戰爆發後，美方來台層級最高的官員，對蔣氏父子具有重要的意義。麥氏希望在台海停火期間，「中華民國政府能避免一切足以被中共方面解釋為軍事挑釁行動」。蔣則保証，尊重《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精神，事先與美方磋商，並稱僅在受到攻擊時始行還擊。

10月19日，美軍再度出動戰艦護航，在毛澤東看來，無疑就是挑釁，20日他下令再度開砲。其實，這只是針對美艦護航一事，並無針對21日即將訪台的杜勒斯之意思。杜氏此行，在蔣介石的日記中可以看出，會談並不順利，尤其是蔣認定杜氏搞「兩個中國」，更加不滿。接下來雙方發表的聯合聲明，蔣記曰：「乙、光復大陸的主要武器為三民主義之實行，而並非憑藉武力。不料其英文重修稿以『憑藉』改為『使用』，甚為不懌。」對於當時擔任口譯的駐美大使葉公超，蔣記曰：「當談話之初，公超先告余曰：杜已照余原稿完全同意，余即信之甚慰，不料其『不憑藉』之原文，而其英文譯爲『不使用』，此乃其意完全不同，而公超竟如此欺主，無異賣國，殊堪痛心。」由於蔣發覺時，英文稿已經發佈，木已成舟，他在日記中痛批葉公超，一泄心中怒氣，日後葉公超遭黜，也不無關係。不過，在蔣的堅持下，金馬不撤軍，在公報中明示：「金、馬、台、澎在防衛上有密切之關連」。這也是蔣的最大收獲。然在10月20日，蔣記曰：「二、不以金馬為反攻基地，亦不對匪挑釁。」顯示，蔣已轉為守勢戰略，以確保台澎金馬之安全。

值得注意的是，10月21日那天下午，蔣介石與杜勒斯對談，當天記曰：「但一般當稱和諧無所歧異也。」22日則記曰：「昨晚要求杜對護航問題以對匪心戰，因其訪台時間匪重新砲擊行動，不可不有一正式表示。彼乃不允，甚為差異可怪。」由於22日那天，蔣、杜再度會談時，蔣對杜的不滿，記曰：「十時半杜來會，即提出預擬之說帖，……其重點要在無形中成為『兩個中國』之張本，並要我主動聲明願為停靠停火之安排，無異求和投降也。」換句話説，真正令蔣不悅的是22日那天的會談，他再回想前一天杜的消極不作為，而在日記中補記，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針對杜勒斯訪台一事，21日晚，毛澤東在中南海頣年堂召開會議，毛說：「這次杜勒斯同蔣介石吵了一頓，說明我們可以在一定意義上聯蔣抗美。我們不登陸金門，但又不答應美國人的所謂“停火”，這更可以使美蔣吵起架來。我們的方針現在仍然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以利於支持蔣介石抗美。」毛所說蔣、杜吵了一架，應非事實，即使隔天，蔣對杜提出的說帖，「心中痛憤，忍之又忍，故仍對杜未發憤色，……。」由此可知，應是毛想當然爾的揣測而己。

不過，毛澤東對金馬的鬆手，蔣介石似乎不領情，22日晚，他要求杜勒斯軍援原子重砲，摧毀解放軍砲兵陣地。

與此同時，10月21日晚，毛澤東首度提出：「我們索性宣佈，只是單日打炮，雙日不打炮。」接著在26日那天，由毛起草仍以彭德懷名義發表的「再告台灣同胞書」，正式提出「單打、雙不打」政策，下令福建前線部隊逢雙日不打金門的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船隻，但以不引進美國人護航為條件；逢單日也不一定打砲。31日，毛又下令「逢雙日一律不打炮，使蔣軍可以出來活動，曬曬太陽，以利持久。只在單日略為打一點炮。」不料2天後，毛又下令大舉砲轟金門，毛的用意何在？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