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孫大砲的話有感》(之三)民權主義的洞見［1］─爭平等或爭自由

孫中山 : 中國人從來不缺自由，西方人受到的專制壓制程度超過中國人，乃特別看重自由。(圖片取自網路)

重讀孫大砲的話有感》(之三) 民權主義的洞見［1］─爭平等或爭自由

孫中山先生在民權主義第二講認為，民權主義是以追求民權為優先，但爭民權不等於爭自由。這個概念，與西方民主國家有很大的不同。他說：「近來革命思潮傳到了東方之後，自由這個名詞也傳進來了。許多學者志士提倡新思潮的，把自由講到很詳細，視為很重要。這種思潮，在歐洲兩、三百年以前，占很重要的地位。因為歐洲兩、三百年來的戰爭，差不多都是為爭自由，所以歐美學者對於自由看得很重要，一般人民對於自由的意義也很有心得。」

但「（自由）這個名詞傳到中國不久。現在懂得的，不過是一般新青年和留學生，或者是留心歐美政治時務的人，常常聽到和在書本上看見這兩個字，但是究竟什麼是自由，他們還是莫明其妙。」而外國人「一面批評中國人沒有自由的知識，一面又批評中國人是一片散沙。」但孫中山認為，既然是散沙，表示一般庶民百姓是很自由的，才會像散沙一樣。也就是說，中國一般百姓雖不懂得自由的意義，但卻有自由的實質。

他接續說：「但是歐洲一、二百年來的戰爭，不是說爭民權，而是爭自由，提起自由兩個字，全歐洲人便容易明白。當時歐洲人民聽了自由這個名詞容易明白的情形，好像中國人聽了發財這個名詞一樣，大家的心理，都以為很貴重的。現在對中國人說要他們爭自由，他們便不明白，不情願來附和，但是要對他們說發財去，便有很多人要跟上來。」（p.93第一段）

孫中山先生對於中國人為何應該爭平等而非爭自由，有他的一番現實社會觀察與對西方歷史的理解。中國的一般庶民社會，其實是非常的自由，猶如一盤散沙一樣；西方平民則是在孫中山時代的一、二百年來，由於人民自由受到極度的壓迫和壓榨，因此，對自由極度的渴望，這是兩者最大差異。

他說：「何以歐洲人民聽到了自由，便那樣歡迎呢？現在中國人民何以聽到自由便不理會，聽到發財便很歡迎呢？其中有許多道理，要詳細研究才可以明白。中國人聽到說發財就很歡迎的原故，因為中國現在到了民窮財盡的時代；人民所受的痛苦是貧窮，因為發財，就是救窮獨一無二的方法，…就是發財便可以救窮，救了窮便不會受苦，所謂救苦救難…歐洲一二百年前為自由戰爭，當時人民聽到自由，便像現在中國人聽到發財一樣。」

他接著說，「他們為什麼要那樣歡迎自由呢？因為當時歐洲的君主專制，發達到了極點。歐洲的文明，和中國周末列國相同…羅馬變成列國，成了封建制度，那個時候，大者王、小者侯，最小者還有伯子男，都是很專制的；那種封建政體，比較中國周朝的列國封建制度，還要專制得多。歐洲人民在那種專制政體下，所受的痛苦，我們今日還多想不到，比之中國歷朝人民所受專制的痛苦還要更厲害，這個原故。由於中國自秦朝專制直接對於人民『誹謗者滅族，偶語者棄市』，遂至促亡，以後歷朝政治，大都對於人民取寛大態度，人民納了糧之外，幾乎與官吏沒有關係。歐洲的專制，卻一一直接專制到人民，時間復長，方法日密，那專制的進步，實在比中國厲害得多。…人民受久了那樣殘酷專制的痛苦，好像現在中國人受貧窮的痛苦一樣。人民…深感不自由的痛苦，所以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奮鬥去爭自由，解除那種痛苦，一聽到有人說自由，便很觀迎他。」

中山先生是在1924年口述演講寫成目前版本的三民主義，他的書寫文稿，因陳烱明叛變遭砲擊而毀，後來只能以演講稿方式重新記錄整理。這中間，難免有許多比之書寫文稿疏漏之處。然而，他對中國社會的洞見，卻極為清楚；對於西方君主集權國家所帶給人民的壓迫也有深切了解。

中國的革命，與其說是人民為了爭自由（liberty），不如說是為了爭民權或民主（democracy）。如果中國沒有受到列強政治力、經濟力的壓迫，也不至於歷經百年後國窮民貧的社會狀況，因此，「發財」比「自由」讓中國人民覺得是「革命」中的重中之重。中國的民主革命雖然推翻了滿清政府，但人民經濟上受壓迫、政治地位上受到軍閥與背後列強壓抑的情況並未解除；蔣中正雖北伐統一中國，但列強分裂、分割中國的野心從未稍歇，日本軍國政府更視中國為其一大塊口中之肉，直到日本正式侵華、二次大戰爆發，中國多數平民百姓都仍處於「沒有民權、貧窮困苦」的環境。

二次大戰結束，日本無條件投降，但中國仍持續了四年的國共內戰，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在1949年建立，中國境內才終於擺脫了列強的政治經濟壓迫，但卻淪為共產主義國家，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形成冷戰對峙的局面。中國大陸境內則遭受「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政治清洗劫難。

略敘上述歷史的原因在於，自中山先生在三民主義提出中國人民的主要痛苦是國窮民貧後，直到1945年二次大戰結束，一般百姓都還是處於極度窮困而想要發財的痛苦階段。而明明是蔣中正代表全中國（同盟國及聯合國所公認）打贏了日本侵華戰爭與二次大戰，但國共內戰期間，卻輸給了共產黨，為何？就是因為共產黨掌握了孫中山所洞見的中國社會人民痛苦核心：「窮困的百姓想要發財」！

在蘇聯撐腰下，中國共產黨除了握有日本在東北留下的大量物資、武器，並掌握貧農勞工受壓迫、想發財的心理之外，蔣中正會被中國共產黨趕到台灣來，一大原因可以說是被美國政府所出賣之故。試想，在國窮民貧之下，如果蔣中正續有美國的軍事、資源挹注，會那麼快丟掉中國大陸嗎？如果蔣中正打贏了中國共產黨，儘早實施孫中山的平均地權、三七五減租，中國還會經歷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嗎？歷史無法重來，但卻會受到重大的外力干預而改變歷史。

問題是，美國政府可能讓中國崛起嗎？不論中國實施的是共產主義或資本主義，美國從來就不是以實施民主作為盟友的條件。美國的盟友有兩大要件，一是親美，一是比他弱小。雖然另一個更重要的核心問題是：不能是共產主義政權；因為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的本質不相容。然而，不論是俄羅斯或中共，明明骨子裡都已經是資本主義經濟，且俄羅斯早就實行選舉制，但美國仍視其為潛在敵人，因為這兩個政體仍具有共產社會主義的思想，而且，他們都有強過美國的潛在實力，也根本不會依附或隨著美國政策起舞！

新加坡從李光耀建國以來，就是一黨專政，後來雖有民主選舉形式，但一向仍是一黨專政的資本主義國家，但新加坡長期親美，所以是美國盟友。而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早已實施民主選舉制，只因俄國對許多東歐國家仍具政治經濟影響力，俄國共產黨又具有政治主導地位，美國仍視其為潛在的威脅國家之一。許多阿拉伯、非洲等國家的政權明明是家族或專制政權，卻被美國視為盟友，因為他們親美，唯美國馬首是瞻。

回到二次大戰剛結束、中國仍屬四強之一的時代。在日本投降後，國民黨政府接收台灣，被許多前往接船的地方士紳代表所嫌棄，認為中國兵怎麼如此襤褸破敗，不似日本兵軍容整潔。

但這就是一種真實現象的反映。日本政府靠著工業現代化改革發展出軍國政體，到處侵略東亞、東南亞各國，他的許多財富是榨取各殖民地經濟而來。而中國自滿清末年遭受列強侵略、殖民（各國假租界之名卻行割據殖民之實），經過孫中山革命、軍閥割劇、蔣中正北伐、日本侵華、二次大戰，到國共內戰，實際上等於打了快一百年的仗。中國兵最後還能贏過日本，若非靠一股「不想被殖民」的民族意志，加上美國的兩顆原子彈，日本可能還妄想併吞中國領土及台灣。中國兵的襤褸窮疲，就是人民打了近一百年的仗之結果！

然而，中國確是有富強的條件！就如台灣歷經1960至1980年代的發展；中國共產黨在1966到1976搞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後，待毛澤東一死、四人幫馬上被抓；鄧小平上台後搞改革開放，自1980年代至今，竟能搞到讓美國川普政府還想以美中貿易戰打擊中國的經濟與科技發展；顯見，中國潛藏的實力，美國早就看在眼裡，也擔憂在心裡。

自二戰結束後，最倒霉的四大強國之一，就是中華民國。戰後，以美國為主籌組的聯合國，美、蘇、英、中（中華民國）加上二戰時早早就被德國占領的法國，成為五大常任理事國。其中，以美國最富，因為美國不論在二戰或一戰時，都是在別人已開打成一團後，他才加入戰勝國一方。因此，他成了各參戰國的物資供應者與貸款提供者，戰後再加上戰敗國的賠款，因此都發了財。二戰若非打了兩年後日本去偷襲珍珠港，美國可能還在太平洋那一端遠觀戰爭；英國為了打二戰，早就向美國貸了許多款。中國更不用說，處處都要依賴美國的軍援。

這也就是說，戰後的聯合國五大常任國，法國是最早被打敗被佔領的弱國，美國則是英國與中國的大債主，唯一可以與美抗衡的只有蘇聯。如果美國讓中國（中華民國）統一、成為資本主義民主大國，則中國會聽他的話嗎？蔣中正最後被迫退守台灣，守著一個人口只有數百萬的小小中華民國，但仍占著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的缺，不要說蔣中正悒鬰不歡，連他的接班人蔣經國都要在日記上大罵「美帝」之惡劣。直到美國總統尼克森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之後，蔣經國領導的中華民國，又被美國出賣了一次。

過去讀歷史教科書，每次讀到蔣中正對日本「以德報怨」、不要日本政府的戰敗賠款，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再讀到論語孔子所言「以德報怨，則何以報德？」更覺得蔣中正怎能慷中國人民之慨，而不追索日本侵華的賠款？

年長後終於理解政治的卑劣與無奈。如今對照美中貿易戰的過程與美國川普政府操弄的手段，才驚覺，蔣中正當時根本是身不由己，只能聽美國老大哥的話。否則，為何德國對蘇俄、歐洲等國賠了大筆金額，日本至少也賠款給韓國、緬甸和印尼，卻對侵略最嚴重、殺害人民最多的中國，一塊錢都不用賠；蔣中正為何只能「以德報怨」取消所有賠款？如今猜想，日本在戰敗後便成了美國的托管國，由麥克阿瑟統治，一切當然美國說了算！

台灣因為曾經發生二二八事件，成了黨外及民進黨政治人物最常操弄的話題。但蔣中正及當時的國民黨政府即使有過錯，難道不是美國政府背後默許的嗎？二戰後，東西方形成美蘇冷戰兩大陣營，美國國內甚至在1940年代末至1950年代中，大興「麥卡錫主義」，很多美國人因同情社會主義與共產黨，而被以不忠、叛國等罪名迫害；發生在1947年的二二八，不正是由共產黨員謝雪紅所推波助瀾的嗎？謝雪紅後來到了中國成了台灣的人大代表。如今卻有一堆人還一再的利用二二八榨取個人政治利益，為何不從歷史真相找出當年美國政府支持蔣中正政權反共抗俄的事實呢？

每年，總有人要在二二八到底多少人被害、被害者多麼痛苦上做文章，李敖在世時，曾提出實際受害人數及相對有多少外省籍同胞被害時，便被一再操弄而視而未見。反過來想想，美國在二戰末期於日本廣島、長崎投了兩顆原子彈，合計造成至少二十多萬人死亡，但日本在美國麥克阿瑟將軍托管結束後準備回國時，竟有眾多日本人長跪落淚給麥克阿瑟送行。難道美國人殺害的日本人更少嗎？

二戰後退據台灣的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為常任理事國，看似與美、英、蘇等國平起平坐，其實人口只剩數百萬的中華民國早就控制在美國股掌中。如今卻仍有人不斷的操弄二二八，卻不還原台灣於二戰後的美、中（華民國）關係，及後來美、中（華人民共和國）、台關係的歷史真相，造成許多人仍經常地挑撥仇恨心理，仰仗美國利益與台獨口號，不斷地製造人民對立與去中華文化。

每每深讀三民主義，就非常痛惡國民黨人的自甘墮落與敗壞、三十年來，從不把三民主義的內涵好好發揮與發揚。雖然筆者並非國民黨員，但痛惜的是，台灣原有很好的發展機會，有能力創造比新加坡更好的經濟水準，也更有條件在兩岸與美中（共）之間，保持均衡態勢。

但自李登輝掌握國民黨以降，既無能發展成新加坡式的集權清廉政體、也不思打造台灣成德國式的社會型資本主義（兩者都需以政治清廉為前提基礎），卻刻意激發人心的「貪婪」，破壞台灣的政府法治效能與社會原有的均富發展結構，藉各種利益拉攏許多沒有廉恥性素養的黨外或民進黨人士，引進美式最差勁的資本主義體制，造成如今社會貧富差距的擴大與政治環境的腐敗。當時身為國民黨人的李登輝，實是敗壞台灣社會良善的罪人。

而如今，台灣不論在科技、軍事與經濟上，淪為美歐等先進國家的附庸，甚至連含萊克多巴胺的美豬都沒有權利拒絕進口。這豈是台灣人應有的「民權」？政客無能腐敗，只求自己的政治地位與利益，卻置台灣百姓健康安全於重大風險中，且還日日以「自由」洗腦多數無知的年輕人，現有執政者卻毫不重視人民拒吃萊豬的真正「民權」。如今深讀孫中山的自由與民權之論，更令人敬服他的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