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雨走在濕滑的山路上,感官變得敏銳,片刻不敢走神。
圖文/徐丹寒
入伍一週後,時常可以聽見遠方山區傳來陣陣的巨響,這些聲音無節奏地驟然響起,又迅速消逝。每當聽見巨響,我的心跳就加快,就像深山裡發生激戰,然後突然全員陣亡。直到上射擊預習課程時,才知道那是打靶的聲音。
第一個月新訓時期,新兵們就要學習驗步槍、清槍、分解零件以及實彈射擊。上課時,班長拿著步槍在操課場上解釋步驟,大家圍在一旁聽課,努力不漏掉任何細節,畢竟眼前是一把「真槍」,沒人敢掉以輕心。但對我而言實在吃力,我對槍枝毫無興趣,加上一堆步驟和零件名稱,經過幾次操作練習才背熟。然而,最關心的還是實彈射擊,因為沒人想在打靶時出意外。
到了首次打靶的日子,大夥兒全副武裝,頂著鋼盔,背著步槍,整隊前往靶場。步行的路上,我們離那聳動的巨響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耳邊,心跳聲也隨之加快,我不斷默唸著所有射擊步驟,腦子裡充滿各種聲音,距離上次這麼緊張已經是高中坐雲霄飛車的時候了。
我們走到斜坡的盡頭,前方有一條陡峭的小路通往靶場,靶場的平台位置很高,從我們的角度只能看見一面高牆。每班輪流上去靶場射擊,大家將耳塞戴好,防護背心穿好,鋼盔喬正,隨時準備上場。當我爬上小路,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地,空地的另一頭擺著一排的靶心。我們趴臥在一個高台的地面上,靶助們在每人的右側檢查子彈與動作,當排長下達射擊口令,所有人依序完成裝彈動作;當排長說「開始射擊」,我扣下板機,子彈射出的巨聲響起,槍枝瞬間大力地往後彈,第二發時我握得更緊,防止因後座力而射偏方向。
結束射擊,我們帶著自己射的靶紙回到休息區,大家討論著紙上的彈孔位置,比較誰射得最準,但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自己毫髮無傷的活下來就行了。我癱軟的坐在板凳上回想剛打靶時的一幕,這項課程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我自忖拿捏還不錯。
第二週後,我們改往深山的靶場進行射擊,不僅距離遙遠,場地更龐大,瞄準靶心的難度提升。山裡天氣變化非常劇烈,時而烈陽頂照,時而寒風刺骨,甚至迷霧籠罩,看不清方向,射擊時全靠直覺瞄準。打靶課程使人感到疲憊,變成等待和折騰。
但這一切都比不上下雨帶來的困擾,時常在回程時降雨,地面泥濘不堪,我們穿著斗蓬式雨衣行走在細雨的傍晚,沈重的步槍與鋼盔壓在身上,必須時時刻刻注意步伐以免滑倒,軍靴沾滿了泥巴,衣褲也已浸濕。夜色低垂,視線變得模糊,路途的危險性提高,我們膽戰心驚地走下山,全身濕透回到連上,肚子餓得狂作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四個月內體驗過兩、三次如此身心折磨的過程,可說是整趟服兵役最勞累的經歷。
值星班長在隊伍間監督安全,神經緊繃地盯著每個人。
攏長的隊伍在山間行進著,宛如一隻沈默的巨龍尋找家園。
斗蓬式雨衣是軍中的常見裝備,俗稱「小飛俠」,下雨時會將槍枝倒著背,避免雨水灌濕槍管。
入夜後,大夥兒使盡最後的力氣走下山,默默地數著步伐結束這一天。(圖請橫著看)
作者簡介
徐丹寒,1997年生,文化大學美術系畢業,自幼即愛好美術和文學寫作,擅長素描、書法和電繪。曾在「人間福報」連載「世紀伴侶」,以繪畫和文字介紹中外歷史上重要的伴侶,普獲好評。接著為創作「玄奘大師與西域文化」,遠赴西安、敦煌,並探訪了吐魯番和高昌國遺址,做地理景觀的記錄。近年,多次在法蘭克福國際書展中展出繪本作品,深入了解世界一流出版社的繪本創作趨勢。Instagram: brianhsu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