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威者在香港機場進行「和你飛」（和理非）抗爭。（圖／中大學生報提供）

 

作者／張陌

劃破香港荃灣夜空的槍聲，不只是一聲槍響；它是一個沸點、一個訊號，在節制與失控、和平與暴力之間，耐性與理智都已逼近邊界，在爆裂與渲洩之前的，一次試探性的叩問。

 

這是向兩個多月來的暴力群眾，以至於對著整個世界的一聲警語：往下一步，就是深淵。

 

這不是天安門，一九八九年的北京，仍然是前現代的，一個統治集團沒有太多的與蜂起群眾交涉、對話甚至安撫的經驗。於焉在驚惶失措之下扣下了扳機，讓鮮血流淌廣場，讓土壤承受悲愴，最後讓整個民族，留下了不曾清創的心靈創傷。

 

一九八九年沒有網路，帝都的心臟裡沒有西方，這是土生的反叛，整個學生群體是其主體。但甚至是工人，共產黨代表的那個階級，也已起身反叛，這是驚慌之中最為駭人的事實，統治者意識到，彷彿歷史已前來索命。

 

此刻的香港卻是回歸的土地，前來示威的，是懷著前殖民情緒的混色人種，外黃內白的文化底蘊，表白著它與六四天安門的異色與殊類，抗爭充滿著去殖民化未完成的陣痛。這個反動與西方力量接軌，純粹是外來的品種，北京的統治者了然於胸。

 

但這確確然也是天安門，它也以「民主」為標題，都要求言論自由、民主選舉。香港對「六四」曾傾注了最持久的關懷，三十年不輟的紀念，像是對天安門民主心願與遺產的自我繼承。每一次喧囂與襲擊，每一聲淒厲的咆哮，都猶如向六四亡靈招魂與請命。北京的領導者靜處北方，卻不得不跟著揪著心，擔憂民主的浪潮是否真的將從南方捲來？

 

於是，這一聲槍聲，就有了穿越時空的奇異特效，彷彿是對天安門槍聲的一次追想、回溯，甚至是膜拜。它恍似拋下了一個問題：難道這一切只是歷史的輪迴，示威，然後暴力，最後以最高層次的國家暴力，終結一切？

 

不同的只是，北京的執政者已不是前現代政府，它已熟知一切西方語彙，了解所有語彙裡的意涵。甚至，它已經在民主的論題中，駁倒了歷史終結論。至少，它已在國家競爭的賽道上，跑進了史無前例的名次，甚至即將衝上第一。

 

北京統治者的信心高度，亦是史無前例的；此刻與天安門時期最大的分野是：天安門時期是「民主」聲望的最高峰，柏林圍牆在此後一夕倒塌，蘇聯跟著解體，東歐亦被民主浪潮席捲；此刻卻是民主最孱弱的時分，阿拉伯之春瞬間化為烏有，民主化讓中東形勢更形惡化，難民流離失所，歐洲民粹興起，英國退歐自保，美國的川普更形同民主的反諷。

 

已經聲名狼藉的「民主」何足為懼？勢必成了北京的執政者對於一切疑慮的最終解答。香港，一個彈丸之地，能撼動一個帝國？

 

危險即在於，彼此對於形勢的繼續錯估。暴力抗爭者成了暴力的上癮者，野蠻主義在香港街角成了最主流的勢力，在極限的衝擊中，等待能夠撂倒它的力量；而執政者結實、孔武的鎮壓機器亦使其寸土不讓。兩者的博弈快速升高，前夜的槍聲，終於宣告了它的沸點。

 

槍聲並不意味一次屠殺的重演，但顯然將是一場廓清行動的預示。高強度裝備的部隊可能降臨街頭，而它將宣判香港經濟命運的死刑，這恐是香港難以逃脫的真正深淵！